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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心】

蓝景仪万万没想到他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郑楠的。

 

“……你怎么穿成这副样子?”

 

“嘿,你个小鬼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是正经闽州府郑氏女修打扮,正经至极!”很多年不见虽然外表与记忆中的不同了但听语气是郑楠没跑,蓝景仪这才定了神敢往下说。

 

“我老记得你从前不是这个打扮,一时没反应过来才出言冒犯,是我不对望郑姑娘见谅”蓝景仪忙抬手对着眼前之人施礼,正色道。

 

“噗呲”那女修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才五年不见而已,连小景仪说话都这味了,那你说说我以前都什么打扮啊?”

 

见有人打趣他景仪也忍不住露了原形道“你说的才是什么话啊,谁小了,你也就大了我三岁而已,装什么装!你过去着男装胡闹也就算了,现在家纹都上身了还像小时候那般说话不靠谱就太不像话了!也不怕把郑老家主气到了!”提到郑老家主景仪似是觉得触了一个禁忌般的捂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嗨,那都是孩提时的事了,现在哪能还像当初那般不懂事”郑楠满不在乎的应道,有意避开父亲的话题。

 

“哦,那你来姑苏这是?”景仪也默契的把这话题略了过去。

 

提到这次正装来访的原因,郑楠不禁面露尴尬,干笑了几声,“这不是为了自己的终生大事来的么,呵呵”

 

景仪了然,蓝氏宗主自五年前观音庙一战后便闭关不出,族内长老皆劝不灵,这几年见蓝宗主情绪似有好转,蓝老先生忙为其安排了好几场女修的相亲会,只可惜无一人能入宗主法眼,目下景仪见自小便认识打闹的郑楠也衣着郑重的来参合其中,想想预计之中的结果不免也跟着尴尬的哼笑几声。

 

那郑楠似是不在意一般的反倒安慰起景仪来,“嗨,我不过是来应付一下族里的长辈而已,没想着会中奖的事,再说了泽芜君算起来也长了我一个辈分,真在一起也怪怪的”

 

景仪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当年郑老家主健在之时曾向蓝氏求情允许郑楠来蓝府与女修一同修习,那会的课业还是泽芜君教的,“也是,我记得你们家当年为了讨好,呃,为了修建瞭望台的事还在金麟台上差点让你认了金光瑶做义父,这等关系捋下来着实怪怪的。”

 

郑楠在一旁摆了摆手,抽了下嘴角道“那时候也就随口说说,不作数的,内谁也没答应,这事今后切不可再对人提,不然会连累我们全族…”

 

“切,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还得意的把这事见人就嚷嚷的”景仪撇撇嘴不满道。

 

“现在哪能跟当时比,那谁倒了台之后,你们蓝氏家大业大的自然是不怕,我们这些偏远的小门小户稍微不对路就过不下去了,这年头人情冷暖谁也顾不上谁,鲜有帮扶我们一把的,不然我至于跑这相哪门子亲啊,还当我是朋友的就别再提当年那些事了”蓝景仪的记忆中郑楠极少露出求人的表情,再一联想她眼下的情况就不再吱声,当是应下了这事。

 

“那就谢过蓝兄啦”郑楠见景仪应下便眉开眼笑的与他又闹了起来。

 

“哎,跟我你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么客气”

 

“哈哈哈,这话你说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们姑苏哪家馆子最贵啊?”

 

景仪看着眼前这个被迫前来赴一场注定失败的相亲会的发小,顿生怜悯,心一大就想回房去取自己攒的私房银子,当一次大佬请一回大餐。“行,晚点我请你吃翠月轩的碧螺虾仁”

 

“成!那你等着,我进去走个过场就来找你”郑楠自小就认识景仪,说起来话来也就显得格外没心没肺,弄得景仪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只有别扭的应了声“快去快回”,但一想又觉得哪不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已跑得不知哪去了,只好摇着脑袋暗自腹诽,这相的哪门子亲啊。

 

相亲其实是一门技术活,至少郑楠是这么认为的,首先得先判断自己要不要跟这个人走下去,如果要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如果不要自己又当如何应对,其次还得判断对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下去,如果对方愿意,自己也愿意,那么该怎么做;如果自己不愿意,但对方愿意,那么又该怎么办;如果自己愿意,对方不愿意,这又当如何;如果自己不愿意,对方也不愿意,又该怎么处理才双双都能体面;

 

诸如总总,郑楠初略想了想已是头昏眼花,不住的感叹真是比盖栋房子还累。

 

尤其是眼下跟一个年龄阅历都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相亲,简直如坐针毡,只有不断的想一会出去了该怎么敲景仪一顿大的,碧螺虾仁不错,青鱼甩水也很有名,还有糖醋排骨,闸蟹,诶,不对现下是春季,没到蟹肥的季节,诶,到底是湖蟹味美还是海蟹味鲜,这是个纠结的问题…

 

正当郑楠的思绪往姑苏美食飘去之际,对面的人开口说话“我还记得闽州郑氏最擅筑造之术”

 

“哎,是,家父毕生所好就是寄情这些亭台楼阁,花鸟湖石之上”早些年郑楠是来过姑苏与众女修一同求过学的,那时候蓝曦臣还教过她,所以在这种场合下见面郑楠的心态一下还未调整过来,还像个正在求学的学生。

 

“哦,听闻郑氏祖上是朝堂文官”

 

“是,祖上做过朝廷工部的侍郎,家训筑心,意为:筑物者必先筑其心,心正所筑之物必正。郑家子孙无论男女自幼便习得这筑造之术,故而家父当年晚了三年才送我来姑苏求学”

 

“嗯,筑物者必先筑其心,心正所筑之物必正说得不错,郑老家主的仁德自是百家了然”

 

“谢泽芜君赞赏,我辈定会继而奋发不辜负您的殷殷教诲”郑楠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当年还在姑苏求学的小女修与师长见礼一般。

 

泽芜君显然是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微笑道“不必紧张,我们今日叙旧聊天并无课业要查”

 

“诶,是,您吩咐,呃不,我是说您说的是”显然郑楠还是未回过神。

 

见她仍是如此,泽芜君无奈只得继续说“还记得瞭望台的图纸均是出自你父女俩之手,后来连大哥和”他停顿了一下又往下说“的墓室图纸也是你们一手策画的”

 

其实这样的话题对郑楠说来是颇为尴尬的,当初敛芳尊金光瑶仍坐仙督大位之时提出要建瞭望台,郑氏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简直比姑苏蓝氏还积极,后来金氏倒台,郑氏又是第一个站出来痛斥金光瑶的罪行还主动揽过封棺墓穴的建造,如此的反复无常事事争先,世人皆道郑氏家主郑之峰趋炎附势取笑他们是仙门百家的墙头草,这五年来郑楠便是因此受累弄得已过碧玉年华却无人求亲。

 

世态炎凉郑楠早已习惯,如今的她即便受人几句嘲讽也不会有什么大反应,何况眼前这人也确实有资格指教自己,于是她恭敬的解释道“郑氏自开宗之祖以来都以筑造为生,现下修仙各派的筑物殿堂十有八九都是出自我家,经手的图纸没有万千也有千万了,只求筑物不错,图纸无过,其他的本也不在我们考虑的范畴之内啦”。

 

郑楠的意思也很明白,咱们闽州郑氏只是帮人盖房子的,至于住房子的人是否居心叵测,这他们管不了,当然话里也暗暗藏有为自己当年附拥金光瑶之事开脱的意思。

 

泽芜君叹道“不错,世间许多事若是不在考虑范畴之内也就清明太平了”

 

“但仙门百家都知道父亲在封馆大典后就失踪了,全族上下苦寻五年也未有结果”郑楠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现下也不知该问谁,若有人助我找到父亲,郑氏上上下下必视他为恩人,日后供他驱使”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郑楠在求蓝氏相助寻回老家主。

 

“哦,这是大事,必然马虎不得,都是仙门友家有了消息自然会相助于阿楠你的。”阿楠是郑楠的闺名本不应让外人男子知道的,当年求学之际她大大咧咧不顾及这些,大家便都如此胡乱的称呼,泽芜君也突然如此称呼她,那是愿意帮她还是不愿意帮她呢?

 

郑楠猜不透,也不敢追问,怕说不好得罪了他,罢了这事也不能急于一时,五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等。

 

一抬头又发现蓝曦臣在直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看得穿透一般,看得她有些莫名的心虚,忙回避开这眼神看向其他地方,墙面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层叠山峦笔触自如,郑楠平日里画多了筑物图纸猛然看了这样的写意山水竟一时恍了神,这画似是有些眼熟,在哪见过,哦!芳菲殿!

 

这不是挂在那人寝殿里的画么,郑楠想起当年随父亲去兰陵商议瞭望台图纸时曾受秦夫人邀请进过芳菲殿看过那些画,不想现下竟被泽芜君取了回来挂在蓝氏…

 

“看来阿楠是中意这幅画?”泽芜君的声音再次响起。

 

“哈哈,不敢,呃,我就随意看看”郑楠有些尴尬。

 

“这原是我赠于阿瑶的,前段金宗主央人送来还我”这话说得淡如止水,仿佛说话之人心也静如止水。郑楠是听说过观音庙一战金光瑶突然倒台的故事的,故事里的人她都见过,那时候只觉得故事里的一些细节过于夸张,只道是坊间流传的时候添油加醋了,但如今一看她竟信了几分。

 

“阿楠平日也会画画么?”泽芜君又问。

 

画,当然画,能不画么,画得我烦透了都,我们家不就是靠给仙门百家画筑屋图纸谋生的嘛,阿楠内心如此想着,但嘴里还是要说“画是画,但终究与泽芜君的风雅不同,我们那都是营生的活计”

 

“那不妨有空的时候多来切磋讨教”

 

“泽芜君这样说是真真折煞我了,我们那点匠造人的草图难登大雅之堂,岂敢跟泽芜君说切磋”郑楠依着在蓝府求学时的礼节就差给蓝曦臣跪下了。

 

“阿楠这又是跟我客气了,写意泼墨是艺术,建造图纸亦是一门艺术,一切艺术皆为平等,哪有什么高低之分呢,既无高低之分,那就可以切磋讨教,过往我教你礼学,后来在金麟台你也教过我瞭望台的筑物之术,这便已经是在相互切磋讨教了”

 

当初在金麟台议论瞭望台图纸的时候自己不过是父亲的助手,跟在一旁记录规划要点和需求再送送图纸的,根本就没机会跟蓝曦臣有什么切磋,就算有切磋得更多的也是金光瑶,他这么说是在抬举自己,如此客套该怎么回复才会妥贴些呢?郑楠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了这么一句不尴不尬话“还是泽芜君的理解深妙,阿楠受教了啊”。

 

“阿楠最近又是有什么样的作品在绘制?可否说来听听”

 

“嗯,泾州卢氏家主小妻的别院,还有渭州孙氏给新诞生的小孙满月要盖的戏楼,呃,泽芜君您不会也想盖个什么楼吧?”在两人生生把一场相亲会聊成了艺术沙龙之后,郑楠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暂时没有这个计划”泽芜君依旧一派和煦温声答道。

 

“哈哈,是吧”

 

……

 

傍晚翠月轩酒楼的雅间里,一身男装打扮的郑楠与蓝景仪碰了面。

 

“看你这个样子,我也就不问你相亲相得如何了”景仪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我觉得你们宗主压根没想娶妻”郑楠满嘴是菜,边咽边回答。

 

“那他这是?”

 

“我觉得他想盖房子”

 

“哈?”

 

“要不他就是想找人教他画图纸,然后他自己盖房子,你不知道整个过程他就只聊画图的事,话题稳的哟,想转都转不开”

 

“啊?可最近没听人说云深不知处那需要新盖楼房啊”景仪不解。

 

“那我管不着,反正他人怪怪的,我就等着明天被婉拒的消息好了”

 

“哪有你这样来相亲的,你一个姑娘家等着被人婉拒,这话说得太叫人难堪了啊”

 

“你还真指望我来这做你们宗主夫人啊,哈哈哈”郑楠咽下一口菜大笑道。

 

“你不希望吗?”

 

“我不是不希望,而是不抱希望,我娘自小就教育我们姐弟,不属于我们的就别惦记,这样到手了能获得莫大惊喜,没得手也不难过,你看泽芜君这样的就不属于我,我就不惦记,免得患得患失嘛”

 

“你倒还真想得开啊,一般女子相亲失败不都难堪难过的嘛,你一点都像她们”

 

“姻缘这事不能强求我弟弟阿樟跟我讲过几个故事,你听听哈,从前有个男弟子爱上了他的女师傅,后来断了一只手臂,还一夜白了头,连续十六年跟一只大雕厮混在一起,你说惨不惨?”说着郑楠又夹了一口菜。

 

“呃,是很惨”

 

“还有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女徒弟爱上了他师傅,后来她自己就成了魔还抓了他师傅一顿虐啊,想杀相爱了好一阵子害他师傅成不了仙,还死了好几个同学,差点连累了整个门派,你说虐不虐?”

 

“是很虐…”

 

“所以说师徒相恋一般都没什么好事,我当年在姑苏也上过他的课,细论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先生的,所以我觉得还是算了,不然又惨又虐的我可受不了”郑楠喝了口汤道。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那属于你的又是什么样的呀?”蓝景仪转脸去看郑楠,恰巧郑楠喝完汤也扭脸看着景仪,两人四目相触,那一刻有那么点入神。

 

“哟,这不是白天那位小嫂子嘛”一个熟悉的声音恰好不好的插入进来。“景仪你也在啊”

 

蓝景仪被这声音惊得一愣,是魏无羡…

 

“魏前辈,你怎么在这”慌乱中两人都收回了眼神。

 

“我这不是陪着二哥哥出来走走嘛,没想到遇到你们了”魏无羡话是对景仪说的,但眼睛却盯着穿着男装的郑楠看,不一会含光君也走了进来,场面一度有些微妙。

 

“含光君魏前辈,我们这是老同学叙旧,着女装不方便所以才逾规扮了男装,这事跟景仪没关系,都是我的主意”郑楠在说这话之前其实是在内心计较了一番的,反正她不指望自己真的成为蓝氏的宗主夫人,这顿饭也是自己教唆景仪请的,他俩确实只是老同学叙旧聚会而已,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而且席间也没点酒,只要自己不撒谎应该不犯蓝氏的家规,便抢在景仪之前说了这话。

 

含光君只是略略的看了他俩一眼,沉声问景仪“你外出的事请过假了吗?”

 

景仪赶忙接话道“请了请了,都在府里的记录里,思追他们也是知道的”

 

“那便早些归”含光君仅仅说了这句就推出了雅间,随即魏无羡看着他俩也笑笑的跟了出去。

 

“这下我是彻底的黄了”郑楠冲景仪笑道。

 

 

不想第二天,蓝氏门生到了郑楠住的驿馆传了个消息,说是泽芜君邀请自己留在姑苏切磋讨教建造之术,并且这消息已经择人给闽州的家人送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这算是被录取了留待原地观察的意思么?如果考核通过就正式公告仙门百家么?郑楠兀自撩想着。什么玩意儿啊?当我是在考蓝氏门生么?还有初试复试一说?相亲就怕被耗着,你们倒是给个准信啊,不行赶紧的找下家啊,两不耽误嘛,不带这么欺负我们这些偏远地区的小门小氏,郑楠有些莫名其妙。

 

等等,切磋讨教建造之术,难不成他还真是想盖房子么?郑楠挠头不解。

 

再见到泽芜君是在蓝氏的藏书阁,两人对坐,眼前一沓图纸,仔细看是当年各地瞭望台的图纸,“您这收集得够全的啊”郑楠看着这沓厚纸不禁感慨道您还真是想盖房子,自己大老远的跑来相亲居然接了个生意,蓝氏也太不懂礼貌了,哪有人耗着相亲对象就为了学画筑物图纸的,简直不可理喻,但一想自己家族的败落处境,郑楠还是乖巧的按下了心中的不快翻起了图纸。成!一会议价的时候别指望我打折!

 

“这些都是郑老家主的精心杰作”那个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必其中也有阿楠的心血”

 

“是,泽芜君说得是,就比如说汴州的这座因为地形特俗,河道在上城在下,当初为了考察地形气候我与父亲足足呆了小半年呢,还有南海这的,沙泥地,周边又满是瘴气毒物,为此特意筑建了吊脚楼树屋,还有哇…”气是气了点,但职业病使然一见熟悉的图纸郑楠便如忘了其他滔滔不绝了起来。

 

蓝曦臣也不拦着,由着她把一整沓图纸翻了个遍也说了个遍,等她说得尽兴了,才推过一杯茶让她润喉。此后几日亦是如此,每日见面只聊些建造图纸,筑物工艺,但也不说究竟要在哪盖个什么样的房子,搞得郑楠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位高门大派的宗主是有怎样的打算。

 

但闽州老家的族友们却兴奋异常,都觉得郑楠争气能攀附上蓝氏,郑氏自观音庙一战金光瑶倒台后老宗主失踪以来的晦气终被扫清,还能重新昂首挺胸的站立在仙门百家之中啦。

 

这边蓝启仁也很开心,蓝曦臣闭关五年终于醒悟不再混沌执迷,喜欢研习筑物图纸也不是坏事,既然喜欢那就多看多聊嘛,蓝老先生欣慰的捻了捻胡须遂派门生再出去寻些平日不常见的筑物图纸来。

 

“嘿,好几日不见了你这是上哪去啊?”在云深不知处的某个僻静角落郑楠见到正抱着一叠纸张的蓝景仪。

 

“嗨,是你啊”景仪一扭头见到郑楠,又看旁边无人松了口气道。“新到的书我搬去藏书阁”

 

郑楠看他一脸呆样想逗逗他忙伸手摸了他怀抱里的一本书看“哟,你们办事效率还挺高,这本汉摹本的《考工记》都弄来了,佩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也干起了筑物画图的活计了,你们蓝氏家大业大的就不必跟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氏抢生意了吧”

 

“竟瞎说!还不是因为你,大家都说未来宗主夫人喜好筑物图纸,这几日大伙都忙着四处搜罗了来孝敬您呢”蓝景仪语带调侃的回敬道。

 

郑楠被说得浑身一冷,“别介,你们蓝氏丹青水墨画多了,偶尔换换口味整点工匠草图那是风雅情趣,于我们而言那可是糊口的活计,吃饭的家伙么,那能一样嘛?”

 

“你这未来宗主夫人还真是很难讨好呀,连汉摹《考工记》都不知足”景仪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一旁陪着郑楠聊天。

 

“你懂个啥,知道啥叫班门弄斧么?别说汉摹本了,战国原版的《考工记》就躺在我闽州老家的描图房里!我们家小孩长到四岁就看着它描图了”

 

“吹牛吧你就!如此珍贵的书籍怎么能放在那种地方给小儿摆弄”

 

“就知道你们这些书呆子不能理解,书是拿来用的不是束之高阁放着生灰摆着好看的,让子孙能学到书中的知识再加以传承比书本身更重要”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嘛!”习惯了蓝氏教育法则的景仪自然是不能理解闽州郑氏的方式,故而只当郑楠在吹牛胡闹。

 

“这话倒也不算强词夺理”两人仍在聊天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却出其不意的插入其中。

 

“哎,宗主!”景仪显然被突然出现得蓝曦臣吓到了,想起身问好却把一旁那叠厚厚的书和纸张碰了一地。

 

“莫慌,我不过是偶然经过,听闻有人在谈论书便想过来看看”

 

景仪看了看自家宗主又一想现在郑楠的身份不同了,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宗主夫人,两人不能再像从前孩提时那般胡闹,再者说男女有别,是该保持点距离,故而收拾了地上的东西避嫌一般的走了,蓝曦臣也不拦他,转头温和而礼貌的邀请郑楠同路谈话。

 

郑楠也做乖巧状跟着。

 

“我有一份奇妙的图纸,观之许久甚是不解,不知阿楠能否为我解惑?”在这样温煦和蔼的声音下任谁都不好拒绝,郑楠自然是点头答应。

 

待两人在书房坐下后郑楠接过图纸一看就对近日发生的事情心下就明了了许多,天下哪有什么图纸是奇妙到连泽芜君都看不懂的,不过是他说不出口罢了,这分明是封棺大典时的墓室初略图纸嘛。都说金光瑶死前带走了阴虎符,就藏于那棺椁之中,仙门中人不乏想盗墓取之之辈,但这哪是容易之事,莫非泽芜君也存了这样的想法?

 

这就解释了为何那么多窈窕美艳的仙门女修来相亲都入不了泽芜君的法眼,自己一个偏居东南一隅的小门小氏出身的孤女能受邀留在姑苏得到如此青睐的原因吧。

 

再往细了一想,泽芜君自结义大哥三弟被封棺下葬之后就闭关五年不见人,这一出关就忙着相亲是什么道理?莫非这也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其实原本就是要见我,不,是劫持我问出墓室图纸的事?想着想着郑楠背后腾起一片冷汗。

 

“阿楠看了这么许久可是有点眉目?”这个原本和蔼可亲的声音现在听来更似一把闪着寒光的冷箭,直刺得郑楠不敢动弹。

 

“这…这图甚是模糊,我也看不大清晰…”郑楠故作镇静压低声调,但图纸上父亲的字迹还是让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声音有些发颤道。

 

“哦?阿楠不觉得眼熟吗?”

 

“哎?什么眼熟…?”

 

“这是五年前封棺大典上,封锁棺椁时墓室的图纸,如果我没记错正是出自郑老家主的手笔”这声音还在淡淡道来。

 

“我…我不记得了,过往我很少接触阴宅的事,家里人说女孩性阴不适合怕冲撞了人家的吉壤,故而我不记得了…”郑楠倒也没有撒谎,自己的女儿生确实不方便过问墓穴阴宅图纸,很多人家忌讳这个。

 

“那阿楠家里其他男丁可曾知晓其中一些事情呢?”

 

郑楠闻言怕给家里惹事,赶忙说“家里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那时幼弟尚小还不懂事,家里的事他一件也没参与,就我和父亲在外操持”

 

“哦,听闻令弟郑樟也快及冠成年,他会否了解一二?”

 

“不不,阿樟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知道,闽人重男轻女,爹娘好容易有个男孩自然是被捧上了天,整日就知道看画本故事,你看名字就知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樟木看着漂亮闻着有香,但没人敢那它做殿堂屋舍的栋梁,也就只能用在弯椽,弯件转角和木雕件、楼梯转角扶手或者雕个佛像道像摆着好看好闻罢了,他懂什么”郑楠面上是在抱怨父母偏心幼弟,实则是想打消蓝曦臣去闽州找家人麻烦的说辞。

 

“哦,那便不谈这些,烦请阿楠帮忙看看这图纸可有解?”

 

“您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份墓室图纸的?”某些寻求已久的真像就要呼之欲出。

 

“五年前郑老家主曾来找过我探讨封馆墓穴的营造之术,这便是当时他留下的图纸”

 

“家父曾来找过您?”这话令郑楠一惊,忙认真翻看这份手稿。

 

“正是,见到你之后才想起此事”

 

“那您为何不早拿出来?”

 

“我闭关的这几年思虑过多,有些前尘往事早已记忆不清了,这些时间才慢慢一点点的回忆起来,还望阿楠见谅”原来这么多日的图纸研讨都只是在试探自己,看来泽芜君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不晓世事纯良直善嘛,连自己这样的小女修都要堤防试探一番。

 

“父亲当年还有对您说过些什么?”五年了,这是寻回父亲的唯一线索,郑楠仿若见到了一丝希望。

 

“说来惭愧,我那时自己尚且身陷混沌,确实无心听他人的心事”蓝曦臣话带歉意的说。“,后来听说他失踪了,我出关后见到你,再一推算才知道我或许是郑老家主最后见过的人,这份图纸手稿怕也是他生前最后的遗作了”蓝曦臣声音本就不大,说到这时就更轻了,但却足以让郑楠听清。

 

郑楠看着眼前父亲的遗物一言不发,只是愣了一会神,纳纳的将这份手稿叠好收起,以学生拜先生的礼仪郑重的朝蓝曦臣拜了下去,“闽州郑氏楠女,代族老子弟谢过泽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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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房,郑楠只觉得有些头晕,当年世人与族老都道自己的父亲过世了,一开始她不信,认为父亲只是怕被金光瑶倒台的事情连累而躲了起来,但后来时间长了她受环境所迫不得不假装相信父亲已经过世,在闽州老家为父亲立起衣冠冢,但实际却以相亲为由行走百家打探父亲的消息,却不想在蓝氏这见到了父亲的遗作手稿,这手稿背后的事情似乎与父亲的下落有个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下得来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阿楠,阿楠?”不知真情的景仪见郑楠站在书房外的走廊上发呆,好心的想上前提醒她,可任景仪如何呼唤她都无所反应。

入夜,一个黑影闪进了被仙门百家严守的墓xue口,一阵迷香飘过门口的守卫便顺着墙面滑到在地睡了过去。黑衣掏出一炷香插在了入口,看着香烟缭绕悄声道“两个时辰”,说着便翻身入了墓穴。

 

入了墓穴后,借着夜明珠发出的光,黑衣人顺着图纸手稿避开了无数机关圈套摸进了中心墓室,只见墓室当中悬空飘着一个巨大的棺椁,棺椁之上满是符文咒语,还有两条硕大的铁链死死得缠住,像极了传闻中描述的装盛着凶尸与罪大恶极之人的凶棺。

腰间的配剑‘栋楠’此时翁鸣不断,似是在催促着些什么,那黑衣人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摘掉面罩露出脸庞,呜哇一声跪地对着棺椁大声哭泣道“阿爹,女儿来迟了”。

泪水不住的落下滴在那张皱皱巴巴的图纸手稿之上,这图纸看上去柔软易皱,可被泪水打湿后的地方却显出光泽来,不久整张图纸都被泪水打湿泛出纯白色的光辉,这光辉竟汇聚成一个影像,“楠儿啊”那影像漂浮在空间望着黑衣人如此道。

郑楠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对着当空的影像哭泣道“阿爹,女儿就知道您还在世,这些年女儿找得您好苦啊,这回女儿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救阿爹出来!”说着上前伸手去捞,却什么也捞不着,眼前的阿爹只是一片残存的影像。

影像似乎是郑老家主生前早已留下的“好啦,见到这个影像阿爹知道你一定会问很多问题,阿爹想同你说的也还有很多,但时间不够了,很多事阿爹也掌控不了,我只能简单的说几句,后面的事情就得靠你自己了。”

“是,楠儿听话”郑楠擦了擦眼泪跪坐在地上听父亲训话。

“当年因为一些不好说清楚的原因,我时常带着你去兰陵拜谒金光瑶金宗主,我知道他胸有抱负是个治世之才,恰巧金宗主当年与蓝氏聂氏商议建造瞭望台,我们郑家又是世代筑物,自然便应承下了这设计督造瞭望台的事,哎,当初也怪我被名留千古的美梦冲昏了脑子,没多考虑其他只想着瞭望台建造起来后,治世之功归金宗主,而建造筑物之功就归我们郑家了,却没考虑过金宗主一朝倒台,第一个连累的就是我们郑家,世人都说是我们郑家助纣为虐,流言蜚语淹人害人,我被逼得没了办法,为了郑家的活路,我接了这个封锁他亡灵的墓穴建造的事,在百家面前痛斥金宗主的罪行,但不想这也就得罪了金宗主生前的余党,我被两边的人夹在当中,里外不是人,哎”

郑楠听着这些如天方夜谭一般的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怕他们对你不利,遂不敢让你过问墓穴的建造之事,我自己已经铸成大错了,儿女能不连累就不连累了吧,现下墓穴就快建成了,我的命也快到了尽头,我实在不想死,所以我放出了一个消息说金宗主死后阴虎符被带进了棺椁,但却被我锁进了墓穴,我想只要我手里有阴虎符,百家就一定会忌惮我,那样我或许就死不了”

听到这郑楠更是忍不住留下泪水,心道阿爹怎会有如此想法,不放出这个消息或许还能逃得掉,可一旦被仙门百家的人知道了阴虎符在自己手上,自己还没有保住它的能力时,这不就是三岁孩童揣着宝物过闹市么——被人惦记着。

阿爹啊,您糊涂了呀…

 

那影像似是明白郑楠的想法似的还在说“哎,楠儿啊,阿爹有时候也知道自己老糊涂了,办了很多傻事。万一我不在了,家里的事你能扛就扛,扛不住了就算,大不了离开修仙界,寻个世代书香门第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将来子孙金榜题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咱们来自朝堂也就回归朝堂,记得你先祖当年在朝当过工部侍郎,你的儿孙亦可承继先祖之德,或再进一步位及尚书,总之,阿爹希望你好好的”

顿了一顿,影像继续说。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百家众口了,但我却不想我郑氏子孙误解我,便将墓**纸绘制了一份,留了这些话给楠儿你以证清白,并亲自送去姑苏蓝氏交于蓝宗主之手交予他保管,金宗主生前总说观遍仙门百家数蓝宗主为了最为妥贴公明,希望日后他会多照拂于我们郑氏,诶,我一生不过想凭借祖上的那点筑物画图的功夫光耀门楣,没想到却给子孙后事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真是,诶,但楠儿你可要记得你阿爹我这辈子只是时运不济,并不是心怀不轨,筑物先筑心,我心亦跟我们的姓氏一般堂堂正正,楠儿千万记得啊…”言毕,影像慢慢呈星尘状消逝在墓穴里。

郑楠想用手去抓住那一星半点的光辉,却什么都没抓住。“阿爹”

什么阴虎符,害人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这棺椁里的凶尸是如何吓人,阴虎符又是怎样的恐怖,郑楠气不过拔剑往哪悬空的棺椁上砍去,没曾想那棺椁竟被砍得掉落了下来,轰隆一声很是吓人,可手中的‘栋楠’翁鸣声更大了,郑楠胸中似乎被一团火给燃了一般的跳动剧烈,冥冥之中被召唤了一般一步一步的上前拿剑去探那棺椁,只听呼啦一声,棺椁如砂砾一般融化散开,并没有传说中纠缠不清的两具凶尸,却一具白骨和一把配剑,郑楠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剑‘筑心’,家主之剑,阿爹的剑,那具白骨身上的衣料也正是郑楠记忆中最后见到阿爹时的那身服饰。

 

阿爹确实是糊涂得可以了,竟将自己的命给耽误了,可再糊涂也是生了自己养了自己带自己见世面的阿爹啊,郑楠俯身去拾那把阿爹的筑心剑,刚触到剑身自己腰间的剑也止住了剑鸣只是微微颤动,仿若是在陪着主人一同伤悲,郑楠情不自禁哭得更加伤心。

就在这时墓穴仿佛受了什么感应一般开始摇动,不时有石块掉落,郑楠再看那份图纸手稿,不好,墓穴中央刚才装着阿爹白骨的棺椁其实才是大阵机关,自己失控之时触了这大阵,怕是要被埋在这墓穴之中了,罢了,就在这陪着阿爹也好,有那么一刻郑楠想这么一了百了。

她就这样抱着筑心闭了眼,仿佛自己回了闽州老家,见到了小时候阿爹抱着自己与弟弟阿樟,一家人在海边踏浪,遍地是海贝小蟹,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脚印,阿爹跑在最前面,嘴里呼喊着“楠儿,樟儿快些来,阿爹在前面等着你们呢”

“阿爹,我来了”郑楠笑着想迎上前去,可却怎么也跑不到阿爹面前,正要哭闹之际,一个声音却横了出来插在她身前。

“阿楠!醒醒啊,阿楠!”这吵吵闹闹的声音很耳熟,可阿爹就在前方郑楠一点都不想理会。

啪的一声,郑楠只觉得脸上一阵疼,被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谁打了我一巴掌”。

定睛一看眼前却是一脸气呼呼的蓝景仪,“是你!”郑楠气得抓住景仪的领子使劲摇晃他道“你小子胆子肥了啊,敢打你姐姐!你快还我阿爹来!”

景仪被郑楠摇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按住她的手道“我不打醒你就死在里面了知道么!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我刚才…”郑楠这才回过神来看四周,原来自己已经出了墓穴,正在墓室外的一个无人处,再看眼前的蓝景仪虽面露不悦但却仍旧关切的帮自己包扎伤口。

“是你救了我?”

“除了我还有谁?”景仪气呼呼的应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进墓穴的?”

“那天看你失魂落魄的,叫你都不应,有些不放心就跟来了,别动,伤口要裂了!”

“就这么简单?”看着景仪边絮絮叨叨的上着药,边抱怨着她冒失的样子,郑楠很有些感动。

“不然呢?幸亏我跟来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居然敢闯禁地,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背你出来,你就死在里面了”

“你一个人跑这来不怕被罚抄家规啊?”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话说得轻松,要说郑楠心里没有一点悸动就太假了,但情形太微妙,容不得她有什么表示,只能淡淡的道了声谢。

“…等等,我阿爹呢?”郑楠猛地醒悟过来,墓穴里阿爹的白骨还未带出来。

“你是说这把剑吗?我觉得它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就帮你带出来了”说着景仪把筑心递给了郑楠,郑楠一把将筑心接了过来抱在心口,眼泪忍不住的就又落了下来,“其他的东西我一个人搬不动就没搬了”,听了这话郑楠哭得更厉害了。

景仪见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郑楠,只是默默陪着她,等郑楠不哭了他才说“我见门口驻守的修士快来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嗯”

正当两人要离开之际,却被几个驻守的修士拦住,“这么晚,你们几个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尤其是你穿着夜行衣是想干什么?”

蓝景仪平日里与师兄弟之间斗个嘴说个笑话可以,但蓝氏家规有云不可撒谎,他这一生也未撒过什么谎,于此场面更是不知该如何辩解,尤其是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夜行衣,怀抱双剑之人,确实可疑。

“我带蓝氏弟子陪我在附近夜猎,不想打搅了各位,还想看在我的薄面上行个方便。”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这关键时刻拯救了两人。

“宗主”景仪眼里闪着光像见了救星一般,就差扑上去了。

“宗主”郑楠也极其聪明乖觉的学着景仪的样子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的蓝曦臣行了蓝氏之礼。

几名修者平日里都只忙活一些驻守墓穴的基层事务,难得见到高阶仙者,一下子见了蓝曦臣便纷纷都让了道,只怕是自己耽误了蓝氏宗主夜猎的雅性。

蓝曦臣刚挽救了创了祸的两个人,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两人因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敢搭话,都低着头慢悠悠的跟在后头,实在走到不知道该怎么走的地方了,景仪忍不住开了口“宗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姑苏的方向似乎不是这呢…”

“我们去夜猎”蓝曦臣淡淡的吐了几个字。

“啊?还真的要去夜猎啊?”景仪很惊讶,都这时候了宗主还有心情夜猎。

“是啊,不然我不就犯了家规不可妄言的错了嘛”蓝曦臣还是淡淡的说道。

,景仪则一脸尬色的应了句“哎,是,我们是跟着宗主出来夜猎的嘛”

于是乎,大半夜的三人就在路边胡乱的捉了几只野妖便匆匆御剑回了姑苏。

一回到姑苏云深不知处,景仪就被泽芜君罚抄家规二十遍,想来都是因为自己惹的祸连累了他,自知理亏郑楠悄悄跟景仪说莫要担心,这二十遍她会替景仪全抄了,算是报答景仪私自去墓穴救她的答谢,景仪不答只是怜悯的看着郑楠一言不发的走了。

蓝曦臣则叹了口气,带郑楠去了藏书阁的一间密室问话,郑楠跪着把墓穴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给蓝曦臣听,除了她悄悄藏起的郑氏家主剑筑心的事,她冥冥之中觉得这把剑不同寻常,并觉得泽芜君蓝曦臣没有外人想得那般仁厚纯善。

“你去封棺墓穴的事迟早会被人发现,而墓**纸终究是我给你的,世人难免会做联想,我看这几日阿楠还是暂留云深不知处不要在外行走了”蓝曦臣说得很有道理,郑楠在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需要有个庇护自己的地方,便点头默认了。

“阿楠自知给泽芜君给蓝氏惹了麻烦,若是日后有所追究,阿楠一人承担绝不敢连累蓝氏”说罢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于是这些日子,郑楠哪都没去,就在密室替景仪抄家规,边抄边想墓穴里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犹如做梦,阿爹说的话和自己经历过的事不断交加在自己的脑中,若不是抄的蓝氏家规有安神宁人催困的作用,只怕自己早已走火入魔了。

“阿爹没有没有心怀不轨,只是时运不济,阿爹为何时运不济,都怪世道人心不古,可世道人心不古与我阿爹与我郑氏又有何干?我们已经偏安一隅又怎么惹来无妄之灾?”密室无人阿楠抄写家规空时望着手中的‘筑心’剑怀念阿爹自言自语。

“错就错在人都已经偏安一隅,可心却还在仙门百家啊”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

“谁?!谁在这?”阿楠惊跳了起来。

“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你可差点就成了我的干闺女了呀”这个声音飘忽道。

“难道是?…可你在哪?有胆子出来现身啊!”这里是姑苏蓝氏的密室,天下哪个胆大之徒能进得了这里?蓝曦臣告诉过她如有事该怎么呼叫他前来,所以郑楠并不是很害怕。

“我就在你怀里啊”

郑楠定睛一看怀里的‘筑心’并没有什么异动,正欲转身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吓倒在地上。

“你…!!你!你!!是人是鬼!金光瑶!你怎么出来的?”

 

“嗯,不是你救我出的墓穴吗?你自己倒忘了”这个金光瑶笑脸盈盈的看着郑楠。

 

“我…我怎么会…”惊恐之中郑楠想起自己的封棺墓穴中劈烂了棺椁,难道是那时候他乘乱逃出了墓穴?但逃就逃了为什么还要跟着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直接说了吧我不是跟着你而是跟着你手中的剑”金光瑶拍了拍双手看着地上的郑楠笑脸缓缓道“那封棺的墓穴不愧是集之峰兄毕生心血的遗作,大气牢靠,整座墓穴都被他的筑心剑所系,我自被封在此处就只能驻留在他的剑内,恰巧你进墓劈棺救父带走了筑心,我也就这么跟着出来了”说着他抖了抖衣摆往郑楠刚才坐过的位置上从容一坐,竟坐出几分他生前仙督的气势来。

 

“那您这是住在我的剑里了?”郑楠还是难以置信。

 

“嗯,算是”

 

阿爹曾经说过万物皆有灵,那些得了道的修者更是能驱使法宝配剑之灵,这么说我也有剑灵了?还是仙督级别的,郑楠内心有些复杂“那…那您是我的剑灵?”这话也就不禁脱口而出了。

 

“我虽本不是剑灵,但如今被困于此,也就只能做了你口中的剑灵供你驱策了”话是如此说,但金光瑶面上却无一丝被困难堪之色,反倒还有些得意,大有长辈逗孩子开心的意思。

 

郑楠自然是认得他这副欲折磨人先让你好看的笑脸,忙跪正了身体接话道“小女子哪有驱策您老人家的本事,能做个护剑侍者伺候在您老身边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了,哪还敢有其他想法”

 

金光瑶看她跪在地上的恭敬乖巧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行了,起来吧,我也不吓唬你了,既是筑心剑封了我,我便出不去,伺候谈不上日后相互照应吧”

 

“诶诶,听凭您安排,阿爹…”郑楠起身看着筑心剑想起了仍旧躺在墓穴里的阿爹遗骨,难免又有些伤感。

 

“你叫我什么?”一旁已是灵体的金光瑶似是听到了什么盯着郑楠。

 

“呃,我…”莫非是我刚才看筑心剑呼唤阿爹被他误听以为在叫他?过往阿爹确实曾有让他收下自己做干女儿的意思,虽他现在于仙门百家面前名声不济但自己也不过是被困在蓝氏的阶下囚而已,同病相怜还有何惧?想明白了这层后郑楠大着胆子冲金光瑶喊了声“干爹”。

 

“哈哈哈,这种时候还有人肯我做父亲,倒也是有趣”金光瑶大笑不已,但笑声中似又含着些许感触。

 

“楠儿以为这都是天意,早些年就有这个想法,现下干爹您机缘巧合进了我阿爹的剑,这就是我们父女的缘分”郑楠乖巧的说道。

 

金光瑶眯眼打量了郑楠说道“早些年我没看出你竟是这样的人才,只让你画个筑物图纸还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闺女这不是就来伺候您了嘛”郑楠越说胆子就越大,居然就跟金光瑶开起了玩笑。

 

“不错不错,看在你颇有我当年的风范,我就收下你这个干女儿了”

 

“谢干爹,对啦,有您当年什么风范呀?”

 

“颇有我当年无耻的风范”金光瑶捻这下巴轻笑道。

 

“哈哈…是吧…”郑楠有些尴尬的笑笑,忙转了话题“干爹目下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我也想问回你,看你抄蓝氏家规抄得如此顺手别是打算在这呆一辈子了吧?”

 

“不想,也不能,我阿爹的尸骨还在墓穴里等我带回闽州老家安葬,我们闽人的习俗落叶归根人死归乡,若是孤魂野鬼回不了家便得不到妈祖娘娘的庇佑,是无法超生的”郑楠对金光瑶说了自己的目标,但又想到了金光瑶就是个归不了家的孤魂野鬼又觉得话有欠妥。

 

但金光瑶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只淡淡道“孝顺,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有些难,我在这只有蓝宗主一人知道,平常一日三餐他也都安排妥当,没他的允许我根本出不去”郑楠有些为难,一方面她感谢蓝曦臣给他墓穴的图纸见到了阿爹的尸骨,又带她来云深不知处隐藏起来避开世外的纷扰,但另一方面她身为闽州郑氏的长女也有带回父亲尸骨的责任,她不能总呆在这。

 

“我这二哥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老想着藏,可有些事藏得住嘛?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他要怎么跟百家交代?”金光瑶面露不屑的嗤笑起来。

 

郑楠是知道金光瑶与蓝曦臣的那些过往的,与她而言那原本都是离她极远的事,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样豪门大派的恩怨,最多就是帮着他们盖盖房子修修戏台的缘分,但弄到如今这样的局面,她才觉得有些搞大了…

 

“那依干爹的意思女儿该怎么做?”郑楠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这个嘛,等你帮你的小朋友抄完家规我就告诉你”刚才还面有红尘过往的金光瑶这一刻就改了表情一脸狡黠的看着郑楠,仿佛在等她露出为难痛苦的抄书表情。

 

“好说好说!”被说到得意之处了,郑楠也回了一个狡黠的笑脸。“家规而已,三十遍罢了,干爹瞧好,女儿抄抄就来”

 

“哟呵一般人抄三遍都原地飞升的蓝氏家规到你这就没事了?你可别托大”

 

“嗨,干爹您那是没见过我们郑氏的长辈罚孩子,动则就是罚抄施工图集三部,又是字又是图的,抄起来可销魂啦,区区蓝氏家规哪能跟那些密密麻麻的施工大样图集比,我们家教孩子的课本都不用印,直接拿门生学徒罚抄的图集就够了”

 

这话听得饶是金光瑶也忍俊不禁,笑道“世上竟有比蓝氏家规更冗长无趣的事情,还真难为你能长这么大,辛苦了啊”

 

果然有金光瑶偶尔插科打诨的陪伴,郑楠抄得很快,三十遍家规还真给她抄完了,金光瑶笑着拍手赞道“若我还在仙督位上,阿楠必为我心腹”

 

“干爹谬赞,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啊?”

 

“嗯,蓝氏藏书阁再没人比我更熟悉的,过往我来此的次数怕是要超过蓝氏很多门生家人,在你抄家规的期间,我探查了一番,居然发现都五年了我那二哥居然也不知道重新修缮改改,连原有密室进出的入口纰漏居然还在,真是马虎得可以了,我们可以从那处漏洞出去”金光瑶笑着指向密室中的一处烛台,不消多久郑楠便带着剑和抄了三十遍的家规出了密室。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郑楠无限感叹“干爹真是料事如神啊!我先把东西给景仪送去然后便想办法出云深不知处”

 

“回来!你知道怎么出云深不知处吗?”金光瑶叫住了正打算大大咧咧跑路的郑楠。

 

“不知道”

 

“那你就敢这么跑了?”

 

“女儿这不是以为您知道么”郑楠撒娇道。

 

“我是知道,但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你有蓝氏的令牌吗?没有吧?没有你想怎么出去?”

 

“哦,那女儿一会顺便向景仪要一块”

 

金光瑶见此气极反笑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笨,我记得你也曾经在蓝氏求过学的,你觉得你的那位小朋友会轻易的把令牌给你吗?”

 

“是,干爹教训得是,那我们现在?”郑楠一想也是,赶紧收了腿乖乖的站定回来聆听长辈教育。

 

“退回密室伺机而动”

 

……

 

“不是,干爹咱们好容易出来了又退回去做什么,这不白做工了嘛…”郑楠很是不解。

 

“年轻人,遇事不要急躁,咱们这才探了路,知道这条道能通就行了,不要贪心,来日方长嘛”见郑楠仍旧不能理解,金光瑶只得耐心解释“蓝氏警备如此森严,一旦被发现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没跟我那二哥坦白墓穴中的全部吧?比如你私藏了筑心剑的事,你以为他看不出你对他有所隐瞒吗?关着你就是等你说出全部实话。”

 

郑楠被金光瑶的话戳中了内心,她确实有所隐藏,因为她在内心深处不相信这个人,她不信世间有人会没有目的的救助另一个人,要说信任,此刻她宁可相信眼前这个臭名昭著的恶人金光瑶也不信被世人看作是清风霁月的泽芜君蓝曦臣。

 

于是她听了金光瑶的话又退回了密室,看着密室内简单到极致的摆设和怀里的筑心剑,想起金光瑶刚说的话,她有些微妙的尴尬,原来自己真是渺小单纯得可怜,连个只陪他经历几天的剑灵都能把自己看透,自己这般弱小无用若是真的出了云深不知处真的能从那些虎狼一般的人们手里取回阿爹的尸骨吗?郑楠心里没底。

 

金光瑶似是也看出她的心事,但却不撞破只是寻了个座位稳稳坐下。

 

“干爹,您在筑心里住得好么?”郑楠突然就问道。

 

“还行,怎么这么问?”

 

“您有考虑过换把剑住么?比如朔月这样有名气的剑,看着敞亮住得一定也舒服说出去也很有面子”

 

“怎么你不欢迎我住这?”

 

“不敢…就是怕您住得不舒服,觉得委屈您老了”

 

“这个你放心,里面舒坦着呢,不信你来试试”金光瑶显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冲还她招了招手,看得郑楠浑身一颤。

 

“我就不必进去了,怪挤的哈…”

 

“其实剑的意义不在于剑本身,而在使剑的人,是使剑的人让剑有的名声,想要替剑挣得名声还得靠自己”这几日来金光瑶头一次如此认真的说话。

 

郑楠了然捏紧了筑心剑,冲金光瑶点了点头。

 

 -----------TBC--------

 

写给@金陵小小生 少侠的,之前聊到的相亲梗、公考初试复试梗、金庸梗、福建也有人在努力的修仙呢梗、蓝大其实是个复杂的人梗、蓝大也是个护短的人梗and so on...其他梗会在之后的文中涉及到~

 

原想全部写完再一次性发的,但始终没忍住。再次感谢你让偏安一隅的人们有地方修仙飞升的行为,为曦瑶事业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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